以所在的租屋為起點,將終點訂為火車站。在這裡住了一年左右,已經不用看著地圖找路了,我把手機收進側背袋,忖度著應該要怎麼走去火車站。
平常習慣走有店家的馬路,但印象中一路上的佈告欄大多張貼一些以里為單位的活動訊息;若是走小巷的話,有些屋子外頭就會貼招租資訊。
好像還有那種,整條都是專門提供給學生租屋的巷子,但也只是在新生訓練時,偶然從輔導員那裏聽說的而已。
「⋯⋯還是先走小巷好了。」
去程走小巷,回程再走大馬路回來,這樣一來應該就不會錯過任何一則招租資訊了。
對自己的路程安排感到滿意,我垂手撫平翻起的衣料,看看腳下的帆布鞋,再順一次額上的瀏海。這樣子應該萬無一失了。
*
心中默數一個又一個的岔路,在倒數為零時,我轉出了小巷弄。一輛機車從我面前呼嘯而過,伴隨著那的是震耳欲聾的聲浪。
像是某種信號,周遭的所有聲音在瞬間灌入耳中,我下意識揪住左手的衣袖。
在各種雜音中捕捉到逐漸放大的說話聲,我向前跨出一步讓出道路,然而接下來應該逐漸遠去的兩道女聲,卻依然保持在同樣的分貝。她們站在我的後面。
紅綠燈轉換號誌後,我像是逃跑一般地大步走開,就為了遠離那兩個連面貌都沒有看到的人。
越過兩條馬路,火車站已經近在眼前,人流更是多到讓人難以暢行。我心裡有點納悶,難道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或者只是我閉關讀書太久,忘記平時火車站的景象是如何?
雖然試圖回想記憶中的火車站,但想到的不是火車站的熱鬧景象,而是總因為身材嬌小而被迎面走來的行人給撞上的難堪回憶。
我立刻鑽進站在斑馬線前的人群,倚賴這一面堅固的人牆,總算平安地通過馬路,來到火車站前的廣場。
看準時機脫離路人行列,我走近離自己最近的花圃站定,接著拿出手機翻看記事本。以一行一則訊息為原則,記事本中有十來行的租屋資訊,我也不確定這樣的數字到底算多還是少,但一想到還要經過篩選,就覺得無法樂觀起來。
有些從外面看就覺得屋況不佳,有些則是緊挨著雜草叢生的空地,雖然,這樣子的租屋母親他們一定不會想來⋯⋯
至於昨天晚上上網找的資訊,因為有照片可以看,所以篩出來的結果只有兩、三則,網址存在電腦瀏覽器的書籤中。等等回去之後,要先把那些網址移到方便手機存取的位置。
「我記得火車站也有佈告欄,先晃過去看一眼,然後吃個午餐、補充文具。」
順手在同本筆記本內記下回去後的代辦清單,我嘴裡唸著接下來的預定,用手拍拍背袋確認裡頭確實放著錢包,便轉身走進火車站建物。
在裡頭繞了一大圈,最後在便利商店的外側找到一大片佈告欄,我從最下面一排開始瀏覽,然後踮起腳尖,儘管身高不足也不想錯過任何一個招租資訊。
『⋯⋯啊,有了!』
左右都站著人,所以我只喊在心中,接著便立刻喚醒手機螢幕把招租資訊照下來。
一手扣著機身,另一手輕點螢幕讓鏡頭對焦,當小小矩形內的影像清楚呈現後,我才注意到那招租的公寓叫做「流光閣」。
『流光閣⋯⋯流光⋯⋯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詞⋯⋯
『流光垂祚,永世不刊⋯⋯嗯?』
我很確定不是這個。
打開相本確認照片沒有拍模糊,我抬頭看著廣告思考要不要再手動輸入一次資訊,再次垂頭時,卻發現手機不知什麼時候切換到通訊軟體的視窗,最新的一則訊息顯示我已經把剛剛的照片給傳送出去。
「啊⋯⋯」
趕緊壓住訊息想把它收回,照片旁卻已經顯示已讀,我只好立刻輸入訊息向對方道歉。
送出訊息後定睛一看,原來我不小心把照片傳給了「京」。
「抱歉,不小心誤傳照片了。」
「啊,這個是,我在火車站附近看到公寓招租的廣告。」
『火車站附近?』
「是的,就是進入月台前的左手邊,便利商店外側有個佈告欄。」
聊天室的另一頭突然安靜了下來。說是這麼說,其實也只是對方已讀了但沒有輸入其他訊息而已。也許他正在研究招租資訊。
等到手機螢幕自動進入休眠,才想到也有對方因為我擅自的行動感到不滿的可能,我正要把手機重新喚醒向他道歉,手機卻突然響起了訊息提示音。
叮咚。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突然湧入大量的訊息讓我嚇得差點讓手機摔到地上,所幸最後以誇張的蹲姿守住了這支手機的性命。我一邊催眠著自己沒有被別人看到這滑稽的一幕,一邊打開訊息,但對方只傳來好幾則只有一個點符號的訊息。
那幾則訊息突然從我的視線範圍滑了出去。
「小心。」
顯現在我眼前的是自己的帆布鞋與一雙深紫色的懶人鞋,我感覺到左手腕被人抓著,並且背後有沒來由的疼痛感。從這種種的訊息拼湊,我才得出自己八成是被人撞了的結果。
我抬起頭,抓著我的人——事實上應該是他及時扶住了我——是個留著黑色頭髮的男性,看起來可能是二十歲左右。
在對方的攙扶下站穩腳步,我猶豫一會兒,還是拉高了聲音向對方道謝。
然而一直沒什麼特別動作的對方卻突然開始動搖,他立刻鬆開扶著我的手,我則是配合著他的動作向後退了一步,把提袋的背帶重新拉回肩上。
但最重要的手機卻不知道丟哪裡去了。
「⋯⋯桃綺樓?」
循聲轉向那位讓我免於摔傷的男性,他另一隻手上擺放著位置正好錯開的兩支手機。顯示著訊息內容相同,僅僅對話框色相反的兩支手機。
完了。
我揪緊身上的衣料,背脊突然感覺到更勝於裙襬下的,刺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