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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1日

蜃景.樓|4.5:幕間



  酒醉過後的早晨到底會有什麼不一樣,雖然聽說過頭痛、嘔吐之類的,但在沒有經歷過的情況下,實在很難想像。

  我站在浴室的門檻上看著面前被門簾遮蓋的木門,試著憑藉貧乏的經驗模擬門板後面的場景。究竟該進去看看狀況,還是當作什麼事都沒有一樣去做自己的事情⋯⋯也許後者更好一點,我的直覺告訴我最好不要表現得太在意,特別是對房間裡頭擺放的東西。

  那就換件衣服去吃早餐吧。因為昨天晚睡的緣故,今天已經比平常晚起了。

  正當我這麼盤算,準備回房時,面前的房門忽然打開。

  「啊⋯⋯」

  我倆都各自往後退了一步。

  「謝⋯⋯咳,謝謝你的棉被和枕頭,我馬上還你。」

  我還沒想好要用什麼句子展開對話,阿京已經先開了口。除了神色看起來有點疲倦以外,聲音也有點沙啞,他咳了兩聲才勉強讓聲音稍微接近原本的音色。

  「沒關係。你還好嗎,不對,先加件外套?」

  我不確定哪個比較重要,就一起問了。

  「除了頭有點痛⋯⋯我是怎麼回來的?」
  「是你的組員把你揹回來的,叫做⋯⋯啊,應該是牛肉湯同學,就是頭上有夾兩根髮夾的那一位。請加件外套吧。」
  「我想也是。」

  阿京沉默了一會兒,問:「他有進來嗎?沒亂搞吧?」

  「除了吃水煮蛋以外都沒有,請快去穿外套!」
  「所以⋯⋯」
  「先穿外套!」

  *

  「所以那傢伙用我的手機打電話給你,跟你要了地址⋯⋯啊,抱歉一直麻煩你,那時你應該睡了吧。」
  「那時還沒。不過嗯,那位牛肉湯同學真的幫了很大的忙。」
  「⋯⋯姑且謝謝他好了。」

  阿京鬆開捧著馬克杯的其中一隻手去拿手機,垂下的嘴角看起來似乎有點不情願。

  我也放下筷子快速瀏覽通訊軟體的未讀訊息,最上頭的恰好就是牛肉湯同學傳來的。第一則訊息是一張路邊野貓的照片,時間大約在一點左右。

  下面大概說他在路上看見一隻貓,順便問我是貓派還是狗派。雖然是稀鬆平常的聊天話題,但在奇怪的時間點只會顯得意義不明而已。我本來想直接離開對話,但在看到後頭的關鍵字後又將手指從螢幕上抬起。

  『如果真的想知道阿京讀什麼的話就直接問他吧,你不是很擅長嗎?』
  「我很擅長什麼⋯⋯」

  我忍不住小聲嘀咕,說得彷彿很了解我似的。明明只是碰面不過三十分鐘的人。

  等等回去再回覆。我把手機螢幕鎖上擱在桌面,這才注意到對面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下手機,直盯著我看。

  「啊,我快吃完了。再兩塊⋯⋯!」
  「沒關係,你的奶茶根本沒動。」

  雖然阿京嘴上這麼說,但怎麼可能沒有壓力,尤其是,當你對面的人因為胃處在很糟糕的狀態,所以只點了一杯熱紅茶時。

  我開始後悔自己點了奶茶,應該速戰速決,回家喝水就好。

  「嗯⋯⋯那傢伙真的沒亂說什麼吧?或做了什麼?」

  他像是為了填補兩人中間的空白而拋出了話題——平常我大概會這麼想,但這個問句已經出現好幾次了,感覺阿京似乎非常在意這件事。  

  我一邊咀嚼著口中的蛋餅一邊與他對望。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在吃東西的時候看著別人,但也不想被誤以為沒有在聽別人說話。

  把重點拉回來,牛肉湯同學有沒有亂說什麼⋯⋯所以說「亂說」的定義到底是什麼?我用自己的標準把昨夜的事情回想一遍,但因為讓我有衝擊感的事情太多,反而比較不出牛肉湯同學的哪些言行特別有問題。

  「你打個比方?」
  「呃,比方啊⋯⋯」

  此話一出,習慣毫不掩飾地直盯著我的阿京卻突然別開了視線,將捧著馬克杯的雙手縮進袖管,微微露出的兩根指頭不安地敲打杯壁,原本不見血色的臉,漸漸刷上色彩。

  ⋯⋯嗯?

  我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懸吊式的風扇在十二月的早上自然是靜止不動了;接著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沒什麼特別的。那是什麼呢,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或者有什麼,變得不太一樣了。

  「你會用什麼樣的說詞描寫一個人臉紅?」
  「升上大學後就不寫作文了啦。」
  「⋯⋯啊,我有說出來嗎!這不是在嘲笑你!」

  儘管知道無濟於事,我還是快速摀住自己的嘴,以袖子遮住自己泛紅雙頰的阿京正用死魚一般的眼神盯著我。

  「我只是在想不知道有沒有比較特別的描寫方式而已,感覺文組出身的人應該會比較懂⋯⋯」
  「我不是文組啊。」
  「咦?」
  「第三類組,讀環工的。我沒說過嗎?」

  他放下手後,又重新捧住了馬克杯,朝我投了一個困惑的眼神,「總覺得以樓你的個性,應該會馬上問的。」

  「我有問啊,但當時被你直接無視了,我想說你是不是不想說。」

  見對方陷入沉思,我拿起筷子,挾起最後一塊蛋餅送入嘴裡。當然已經冷掉了,不過還是得把它吃完,那杯到現在都還沒動的奶茶也是。

  「⋯⋯也不是沒有可能。」阿京沉吟一會兒後開口:「不過我真的不記得你有問過,所以大概只是我沒聽到。」

  「所以,簡單來說,我一個人白白苦惱了這麼久?」
  「你苦惱了很久?」

  讀出對面人似乎露出了看見小孩子嘔氣一般的憐惜神情,我拿起一旁的奶茶一飲而盡。

  原本改變了的什麼東西,在那一刻好像又被打回原形。我一邊擦去嘴邊的髒污一邊想找出那到底是什麼,半天得不出很好的結論,只能含糊地說「彷彿說話的節奏又被拉走了」。
  


  當天晚上,原本應該緊閉的,掩藏於門簾之後的門板,悄悄開了一道縫隙。

  人不在?門沒關好?我應該進去提醒或是直接幫忙把門帶上?

  猶豫了半天,最後我轉身走到陽台前關上落地窗,確保冷風不會從這邊灌進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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