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指教——」」
隨著整齊劃一的招呼聲，位於場中央的兩列隊伍面對著面彎腰行禮，在完成最後的儀式後便一哄而散。
由於時間過於急迫，溫時沒機會打聽到這次練習賽的對手實力如何，雖然打起來沒有特別吃力，但在如此炙熱的陽光下活動，依然耗費了不少體力。
溫時把領口的布料拉到口鼻前，靜默地跟著散亂的隊伍移動，要不是其他成員在經過時向他打招呼，他可能會一路恍神回家。
「真有精神啊⋯⋯」看著方才喊過辛苦了的球員，現在已經在談論接下來的娛樂行程，溫時忍不住碎唸。
「辛苦啦！這次也麻煩你了。」
回到統一放置行李的樹蔭下，背號四號的高大男子立刻迎上前來，將毛巾和運動飲料拋給他。「趕緊把汗擦一擦，補充水分。」
「辛苦了。請假的人沒事吧？是感冒嗎？」
「那傢伙啊⋯⋯誰知道呢，而且如你所知，以前也有裝病的前科。」
「前幾次也是當天緊急通知呢。」
「唉，雖然這點很讓人困擾，但他小子還是挺有實力的。」講到這裡，男子的眉頭緊皺，臉上表現的盡是苦悶。「因為這點所以才縱容著他 ，但我又怕其他學弟會覺得我根本管不好球隊，覺得其實這個人很好欺負，你懂那種矛盾嗎？我們學長總需要擺點架子——噗！」
「隊長！你不要給人家增加多餘的工作！」
溫時連忙伸出雙手，男子向前傾倒的幅度沒有如他預想得大，很快就站穩了。從背後襲擊男子的是兩名球員與球隊經理，三人的實際行動立刻證實了隊長毫無威嚴可言。
「快逃！」
「隊長一講就會沒完沒了！」
「等等！我還沒⋯⋯」
雖然覺得有點抱歉，濕透的布料緊貼著皮膚的嫌惡感卻遠高出內疚，他向三位學弟妹道了聲謝後，便快速逃離現場。換下濕透的運動服，歸還毛巾並向籃球隊成員道別後，溫時盤算著最快到家的行徑路線，點開手機時卻被其他東西吸走注意力。
一張灰貓的照片。
兩張灰貓的照片。
三⋯⋯嗯，是不知道到底有幾張，灰貓的照片。
雖然那個群組本來就沒有任何限制或規定，大量的洗版照還是讓溫時皺了一下眉。雖然貓咪很可愛。
【貓咪！】
好不容易滑完最後一張照片，下一則是阿影發出的簡短訊息。雖然只有文字，但可以想像對方在打字時有多興奮。
緊接著的是群組內的第三人，柯堇軒的回應。
【確實挺可愛的。】
【對吧！巷口的早餐店養的！】
【可愛動物的話，我也推薦短尾矮袋鼠哦。】
「以常見程度來說，兩個完全不能並論啊。」
雖然口頭上做出吐槽，溫時最後並沒有把那句話輸入進去。
後續的對話內容又回到那隻小灰貓上。說起來不管是在現實碰面或者在網路上，阿影都很常聊到那隻小灰貓的事情，前陣子還因為一直碰不到那隻貓兒小小抱怨過一陣子。
毛毛？小灰？好像是「今天也沒看到巷口的那隻貓咪！」這樣抱怨的吧。
群組的對話在一小時前就結束了，最後幾句是柯堇軒說自己正在讀書，所以先離開之類的話。
「啊——啊，真不愧是她啊，果然是個超級用功的人。」
再回頭翻過照片，溫時抬手看了看現在的時間，臨時決定變更行程。
＊
推開玻璃門，走入熟悉的咖啡廳，溫時首先把目光移向櫃檯，但是那裡並沒有人。
「歡迎光——啊，阿時——」
然後，右側座位區就傳起了熟悉的聲音。阿影從最靠近門口的座位站起張開雙臂，然而他只向前走了兩步，便定在原地。
「你怎麼來了？早上的訊息你也沒看，我想今天你大概很忙吧。」
「剛剛忙完了，倒是你，為什麼要坐在那裡？」
「因為冷氣直吹櫃檯啊，你看。」
阿影伸出了手停在兩人之間，即使沒有任何動作，過長的袖子仍微微晃動。然而溫時只覺得似乎又熱了起來，那件招牌的針織外套怎麼看都不適合夏天。
「哼哼，快點進來吧，喝點什麼好？」
「嗯⋯⋯」
溫時走到面向門口的位子入座，把牛皮紙袋放到桌上的同時觀察了一遍店內環境。明明是適合窩在室內的日子，今天店內的客人卻出奇地少，這麼說雖然有點抱歉，但對他來說再好不過了。
雖然他不是會在外讀書作業的那一類人，但也喜歡安靜一點的咖啡廳。
「我剛剛忘了問，阿時你想要熱的還是冰的呢？」
「冰的吧。」
「⋯⋯嗯！我想也是！」
得到答案後，阿影立刻把托盤上的冰飲放到桌上。「洋甘菊柚茶，這個應該可以吧？」
「謝啦。」雖然被口頭這麼問，但溫時有種就算說想要熱飲，對方也不會真的回去重弄一壺熱茶的感覺。
「話說這是什麼？」
把托盤放回櫃檯後，阿影手捧冒著熱煙的黑咖啡入座。他用單指勾住牛皮紙袋的一側，好奇地往裡頭看去。「我要拿出來哦。」
「好好——就是給你的。」
「對，我知道。哼哼。」得意地笑了兩聲，阿影把東西從牛皮紙袋裡拿出，放在桌上。那是裝糕點常用的紙盒包裝，他熟練地鬆開握把兩側的卡榫，將握把往兩側拉開，淡淡的香氣立刻擴散開來。
「哦！泡芙！真是意外！」
「有什麼好意外的啊？」
「因為阿時不像會吃泡芙的人啊。」
這句話讓溫時無法反駁。想買泡芙完全出於一時的興致，所以當他這麼決定的時候，還上網搜尋了一下沿路上有沒有風評不錯的甜點店。
如果是甜食愛好者或喜歡美食的人，大概會有一些口袋名單⋯⋯溫時思考了三秒，就因為八成用不到那些口袋名單而放棄研究。
阿影沉默地盯著泡芙好一陣子，直到玻璃門上的銅鈴被敲響，才不得不回神留意進來的客人。
「咦？柯柯？」
「柯堇軒？」
走進來的是身穿格紋罩衫的女性，大概是剛走進店內就被點名（其他客人也跟著往門口看去），動作還停頓了一下，才慢慢地往兩人所在的座位移動。今天的她肩上背著輕便的帆布包，一手提著漂亮的紙袋，顯然不是要來讀書的。
「我沒想到溫時也在，還好有來。」
「我也沒想到，妳中午不是說在讀書的嗎？」
「臨時改變主意了。」
簡明扼要地回答完，柯堇軒的目光突然死釘在桌上那盒泡芙，接著以飛快的速度從手中的紙袋拿出看起來非常精緻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將上盒掀開。
「溫時，你偷翻了我的行事曆吧。」
「不，並沒有。我是突然想到就買過來了。」
「你連我要說的話都知道啊。」
柯堇軒手中的糕餅盒，裡頭裝的同樣是泡芙，只是造型看起來比較特殊。兩辦貝殼狀的外皮，包著微黃的泡芙內餡，還有一根捲成近似問號狀的餅乾插在上頭。
「這——也是泡芙？對吧？」
「是天鵝泡芙。」
面對瞪大著眼的阿影的詢問，柯堇軒把糕餅盒交給了他。「我之前聽別人講過這個東西，所以就去買了。給你吧。」
「天鵝泡芙啊⋯⋯」
看著盒內的精緻甜點，阿影重複幾次甜點的名稱——好像只要多念幾次就能知道它的味道似的——然後從座位站起，把位子讓了出來。
「柯柯先坐吧，我去幫妳弄點飲料，順便把盤子拿過來！」
雖然店主人是這樣吩咐的，但待在座位的兩人在三秒對望過後，選擇把隔壁的小桌子也拉過來。
「在店內吃外食會被罵吧？」
「會哦，不過看起來店長不在。你今天喝的是什麼？」
「嗯——洋甘菊柚茶。」
「不知道會不會送來一樣的飲料呢。」
柯堇軒雖然這麼說，臉上卻沒有任何期待的表情，話題也馬上就轉開了。「話說回來，其實我不太確定影吃不吃甜食呢，他總是喝黑咖啡吧。」
桌上還冒著熱氣的深色飲品應證了她的話，兩人一同望向那只馬克杯。
「雖然剛剛看起來是挺開心的樣子⋯⋯哎，過去真的都沒碰過會聊到甜點的場合啊。」
「我們也沒有聊過呢，因為溫時不像是會吃甜點的人。」
「對吧，很難想像阿時吃泡芙的樣子！」
阿影一邊送上柯堇軒的冰拿鐵咖啡，一邊附和她的話。而當事人雖然想在第一時間反駁什麼，卻想不到適當的說詞，只能默默地幫忙把泡芙放到盤裡。
「不過老實說，我也沒有特別喜歡甜食。」
柯堇軒用小叉子輕輕戳了戳表面不太規則的泡芙，接著用餐具的側邊向下切出一道切面，帶著微微米黃色的內餡慢慢滑到餐盤上。
一旁的阿影則是早就吃到嘴角沾上卡士達醬卻毫無自覺，專心地盯著手中的泡芙，好像它隨時會溜掉一樣。看著對面兩人享用甜點的模樣，溫時面前的泡芙卻仍然完好地擺在桌上。
「所以明明我們都沒有特別喜歡甜食，卻在今天不約而同買了泡芙過來啊。」
「我本來想在家把程式寫到一個段落，」正用叉子把天鵝頭勾起來的柯堇軒停頓了一下，忽然蹙起眉。「結果聊完後，腦中浮現泡芙的樣貌，又想起天鵝泡芙這個東西，於是就想，時機到了吧。」
「啊，我也是，練習賽結束後看到群組的對話，就突然想到泡芙。」
不過仔細想想並不是「想吃」，只是單純地「想到」而已。溫時思索其中的差異，大概是就算眼前有兩個吃得很愉快的人，他也不會因此特別想吃吧。
溫時突然注意到不停咀嚼東西的阿影，不知何時已經把視線從泡芙移到他身上，然後又轉過去看了下柯堇軒，同樣的動作重複幾次過後，才把嘴裡的東西吞下。
「那個啊，關於這點，我在想⋯⋯」
「嗯？」
「那大概是因為——巷口早餐店的小灰貓，叫做『泡芙』的關係吧。」
「「⋯⋯咦？」」
溫時努力回想過去關於那隻小灰貓的話題，印象中對話裡從來沒有提過那隻貓的名字，不是附近居民的他也不太可能從別的地方得知這個資訊。儘管如此，當阿影這麼一提，他又突然有種好像真有其事，模稜兩可的感覺。
「⋯⋯找到了，雖然是有點久的訊息。」
柯堇軒接著亮出群組對話，反黃的關鍵字旁印著送出訊息的時間，畫面上方則懸著去年的日期。「看起來以前好像真的談過名字的話題，我完全不記得。」
「但是你們看到照片就想到泡芙了，哼哼。」
阿影得意地哼唱起沒有聽過的旋律，又從紙盒裡拿出另一顆泡芙。
看著放在群組中的小灰貓的照片，溫時有種被打敗的感覺，然而再怎麼追究也無濟於事，只好乖乖用紙巾包起泡芙，把和小灰貓同名的甜點塞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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