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有人能解釋一下嗎?」
沒有放下的書包,與已然備齊的晚餐;臉上還抹著鮮奶油的少年,與跪坐在地的大學生。這是晚上六點,作為租客之一的桃綺樓所理解到的,租屋處的情況。
樓兩手環胸,食指輕敲臂膀,低頭看向兩人:第一時間替他把紙盤拿下而兩手沾滿奶油的阿京,以及旁邊一臉事不關己的牛肉湯同學。
話說他為什麼在這?
「咳,樓小弟,我說啊。」
牛肉湯同學搔了搔腦袋後,舉起同一隻手徵求發言許可,簡直就像想在上課發言的小學生。
這樣的動作讓整個場面越加混亂了,樓忍不住皺起眉頭,身體卻自然地擺手示意對方發言。
「啊,請說。」
「用派砸你的是阿京啦——啊!」
大聲告密之後,牛肉湯同學的褲管就被抹了一坨鮮奶油。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砸你的,但⋯⋯你真的不先去洗洗臉嗎?」
面對同學的證述,阿京並沒有否認,接著立刻就把重點轉移到別的地方——樓臉上的鮮奶油。雖然已經在第一時間幫忙處理,對方的臉上和瀏海仍然殘留不少鮮奶油,甚至還沾到制服上。
以髒亂程度和時間點來說,不如直接去洗澡,順便把制服換下比較快。
然而樓卻板著臉回應:「我現在只要一離開,牛肉湯同學就會逃走吧。」
「所以我不是說了!砸你派的人可是你的好室友何向京啊!」
「是啊,我想也是,」面對牛肉湯同學大聲喊冤,滿臉鮮奶油的高中生回以不信任的眼神,「反正一定是什麼,阿京發現牛肉湯同學在玩鮮奶油,想要阻止卻不小心打飛出去之類的吧。」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
「別把我說得像是來亂的一樣,我可是為了炒熱氣氛,特地買來一罐鮮奶油讓你體驗被砸派的感覺耶!」
室友的好同學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樓只覺得莫名其妙,往旁看了一眼印著鮮奶油甜點照片的藍色鐵罐,繼續追問。
「為什麼我非得體驗被砸派不可?」
跪坐在地上的兩人同時睜大了眼,這反應又讓樓更困惑了,彷彿他本來就預定要在今天被人砸派似的。
兩人在交頭接耳之後似乎得出了結論,牛肉湯同學伸手把放在椅子上的紙袋扯下來,從中拿出兩根三色的數字蠟燭,直接插在另一個還沒砸出去的奶油派上。
「因為今天你生日哦!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快要從肩上滑落的書包,與被遺忘的晚餐;還沒反應過來的少年,與跪坐在地,道出祝福的大學生。這是晚上六點又過了好幾分鐘,作為壽星的桃綺樓所理解——所無法理解的情況。
「咦,怎麼回事,我不記得講過我今天生日⋯⋯」
樓由俯視轉為微微的仰視角,對著站起身的兩人發問。但他的疑問完全沒得到解答,反而被室友塞了一個扁扁滑滑的東西到手裡,那東西還拖著一條長長的繩子。
「生日禮物。」
「哈?生日禮⋯⋯」
「嗯,因為你想要的東西應該不用人送,我想了很久,只得出這個結論。」
原本想大肆抱怨,但在聽到阿京的補充後反而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樓把手裡的東西攤開,那是一個隨處可見的識別證,塑膠套內塞了一張與之尺寸有點落差的小卡。
「呃⋯⋯試卷剪裁師?」
雖然知道對方的筆跡很獨特,但他不知道實際閱讀起來竟然這麼困難,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上頭的字。大概是因為以「師」字結尾,讓人聯想到職業或某種職稱。
「嗯,簡單來說,」阿京拿起垂在空中的頸繩,隨性地用手指捲來捲去。「就是到你考試結束為止,我可以幫你把訂正好的考卷題目剪下來,整理到筆記本上。畢竟整理考卷也很花時間,我想說這是別人也能做的事情嘛。」
「那幹嘛取個這麼怪異的名字?」
「因為好像很厲害。」
「『好像很厲害』。」
「總之,因為是非常時期,希望你不要客氣,多加利用。」
話題原本到這裡就要結束,但阿京又想到什麼似的連忙補充:「呃,其實不要太常用比較好⋯⋯我的意思是,要把考卷上的題目剪下來是因為有答錯,那錯誤當然是越少越好,雖然這樣聽起來,我送這個反而沒什麼意義⋯⋯」
雖然沒有特別明顯的臉部表情,但從反反覆覆的話語也能感受到對方有多緊張。
平常的室友總是從容不迫,所以支支吾吾的樣子反而讓人覺得新鮮;特別是此刻拼了命地修正說詞,只為了讓考生聽起來能舒服點,不禁讓樓覺得想笑。
「喂,他看起來超可憐的,樓小弟你也說點什麼吧。」
牛肉湯同學似乎也看不下去,低聲提醒。樓才從忍笑中回神,透過透明的塑膠套看著裡頭的字樣。
因為習慣省略筆劃的緣故,室友的筆跡給人圓滑的感覺,幾條弧線與空心圓構成的藍色中性筆跡適當地停留在正中央,卡片的邊緣帶著點毛躁感。
這種手工感強烈的禮物,讓樓想到第一次成為考生的那年生日,從妹妹那裏收到一本考生日誌,從那天開始,書桌上偶爾會出現寫著滿滿支持話語的小卡片或糖果,直到考試結束才落幕。
他已經忘記考生日誌被放到哪去,零零散散的小卡倒是好好地保存下來,簡直像是那些加油小卡才是生日禮物似的。
至於為什麼會突然想到,大概是因為,手中的識別證也給他這樣的感覺吧。
樓這麼想著,提起了頸繩把識別證掛到胸前。
「等等,那應該是我要戴的——」
「你把它掛起來那誰來訂正考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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