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xiv寫作應援Project主題：雨（#執筆応援PJ21Jun）
模仿繡球花與未盡的興致
濕濕黏黏的世界佐以沉甸甸的空氣，這是他記憶中的六月。
這一切都拜梅雨季所賜。五月中旬以降，每天到校的第一要務便是將浸濕的白色球鞋換下；時間推進至六月上旬，已經到了需要預先把書包裡的參考書都包在大型塑膠袋裡的程度。
他記得同學第一次看到他把塑膠袋從書包裡拿出來時，笑到直接跌下椅子，直說有沒有那麼嚴重啊。
不論是彷彿剛經過洗滌一般滴著水的書包，或者因為鞋墊擠壓滲水而導致鞋裡的噁心觸感，對有人開車接送的同學來說是難以理解的吧。他這麼想。
少年是個不那麼虔誠的走路通勤派。
平常都是走路上學的，但碰到天氣惡劣的日子還是會在公車站前停下腳步。然而不管是走整整二十分鐘的路程，或者從離學校最近的公車站走進校園，總是免不了一身濕。
雖然讓雙腳悶在潮濕的球鞋也是一大酷刑，不過要說下雨天最讓人痛苦的事情，他可能還是會投給「弄濕袖管」一票。
在心中默數一二踏上台階，步伐的聲響被淹沒在滂沱雨勢之中。少年轉過身去面對外頭，不論收起雨傘時多麼地小心翼翼，最後還是讓傘面的水珠灑落到自己身上。
「嗚哇⋯⋯」
少年快速地往身上一拍。
雖然拍掉了水珠，布料卻早已被雨水浸透，緊緊地貼在他的手臂上。即使伸直手臂，袖子也只是更緊密地貼住皮膚，不管做任何動作都有股阻礙感，彷彿被什麼無形之物給纏住似的。
纏住雙臂的袖子，悶熱潮濕的天氣，以及因為雨勢而無法看清的四周，大雨天總是讓他有被緊緊束縛的感覺。
把雨傘擱在柱子旁，儘管知道徒勞無功，少年還是從斜背包裡拿出手帕往滴水的瀏海一壓。
「啊，還在呢。」
正當他擦去雙頰上的雨滴時，突然聽到後方傳來第二個人的聲音。他反射性地向後一看，模糊之中只能確定有個女孩站在旋轉梯上。她的頭髮及肩，聲音聽起來是年紀和他差不多的女聲。
「藍白水玉的傘是你的呢，剛剛看到你匆匆忙忙地跑過來。」
少年戴上眼鏡，看著那女孩慢慢走下來，來到他的面前。
綁著公主頭的女孩身穿削肩的連帽上衣與貼身牛仔褲，腳下踩著沾了點泥沙的白色帆布鞋。她的肩上還背著個提袋，感覺雨水很容易從兩側的開口灌進去。
再次端詳女孩的面容，他確定沒見過她。
「因為雨實在太大了，不躲一下的話傘裡也會滴水的。」
「准考證沒問題吧？」
「⋯⋯我收在夾鏈袋裡，應該沒問題。」
雖然這麼說了，少年還是忍不住從側背包裡拿出夾鏈袋確認。「啊。」
然後他遲遲地開口：「妳也是來探勘考場的啊。」
下著雨的周末午後，在門口架起考場地圖的大學校園，和他一樣濕得一蹋糊塗的小腿褲管，以及被主動提出的這個問題。
少年覺得這個猜測挺合理的。
然而女孩只是勾著嘴角盯著他瞧。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但女孩既沒有出言糾正，也沒有面露難過或出言嘲笑之類的情緒反應，這反而讓他難以判斷對方的意思。
「來躲雨的？明明有雨傘。」
半晌，女孩沒有回應他的猜測，而是開啟另外一個話題。
「我的傘已經濕透了，再拿去擋雨傘內也會滴水的。」
少年把手帕摺成條狀，抓著兩側往相反方向扭轉，嘀咕道：「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小點啊⋯⋯」
擠出來的水並不多，但也超出他的預期。
「二樓有座位，要不要上去等？」
聽到這個建議後，少年回頭看了一眼雨勢，便彎下身拿起倒在地上的折疊傘。
他一邊整理摺疊傘，一邊隨著女孩往旋轉梯走去，然而女孩卻在樓梯前停了下來，要不是反應得快，他就會直接撞上她的背了。
女孩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這所學校有很多繡球花哦。」
一邊說著，她把目光轉向旁邊的花圃。
少年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移動，深綠的草叢簇擁著一球又一球的粉色花團。和記憶中花朵應該有的鮮豔不同，粉藍與粉紫相依的繡球花團靜靜地融入了花圃之中。
「咦，我沒注意。」
「別人還要特地開車上山才能看到呢。嗯，這大概是來這裡唯一賺到的地方吧。」
女孩彎著眼笑了，話裡雖然透露能在日常看到繡球花是多稀有的事情，卻沒有多加停留，反而催促他快點上樓。
他跟著女孩爬上了螺旋式的樓梯，一踩上二樓的平面，幾張圓桌和好幾個座位便映入眼簾。有人倚著桌子坐在摺疊椅上看手機，也有人坐在靠牆的長椅上望著外頭，人並不多，並且都相當有默契地保持著絕妙的距離。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起來太像迷路的外人了，拿著馬克杯經過的人還開口告訴他考場地圖貼在電梯那附近。女孩忍不住掩嘴偷笑。
少年一邊環顧周遭的環境，一邊跟著前面的人走往陽台。女孩扶正了靠在邊上的透明雨傘（那大概是她的傘），兩手攀在矮牆上。
「哇，妳剛剛一直待在這？」
才跟著靠上了牆，幾顆斗大的雨珠立刻打上少年的手臂，讓他馬上退後一步。
校園的建築採用內陽台的設計，所以不至於直接淋雨，儘管如此，他還是感覺到有幾滴水輕輕地拍打自己的臉頰。
他旁邊的人簡單地「嗯」了一聲。
「我剛剛在想啊，」女孩的瀏海因為潮濕的緣故看起來扁塌，但她顯然沒有很在意，只是隨便地往旁一順。她更專注於解釋自己剛才的想法。「如果把雨傘撐開來的話，不是也圓圓的嗎？如果很多把傘湊在一起的話，看起來很像繡球花吧？」
「嗯⋯⋯？是嗎，我倒覺得應該很像⋯⋯」
「「菇類？」」
女孩和他異口同聲說出了答案，讓少年愣了一下。
「⋯⋯因為不是有個說法是什麼，『蘑菇開傘』之類的。」
「如果是咖啡色或米色的雨傘的話。」說到這裡，女孩突然蹙起眉頭：「那麼粉色的，或藍紫色的雨傘，就會像繡球花了？但是繡球花是很多小小的花組成的，有沒有辦法讓雨傘遠遠看起來有那種組合起來的感覺呢⋯⋯」
話題剛開始的時候，她說話的音調高高揚起，不過說著說著，聲調又沉了下來，連語速都跟著減緩。女孩陷入了沉思。
「然後呢？」
「然後就看到一朵超大的繡球花往這棟大樓飛來。」
「哦⋯⋯啊？」
這敘述過於離奇，讓少年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然而女孩只是堅定無比地看著他，大力頷首。
「你的雨傘。」
少年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經綁好的折疊傘。他背過身去，撕開綁帶的魔鬼簮，默默地撐開雨傘。
「對吧。」
女孩突然兩手各抓住摺疊傘的一支骨架，讓他不得不鬆開手。她往落地窗的方向退了幾部，將傘面朝向他。
「對吧。」
她又問了一次。
少年瞇起眼，轉了好幾個角度看，還是沒能理解女孩的感性。
但是他也不想那麼直接潑對方冷水，最後只選擇沉默。他走到她的面前，抓著傘緣宣示所有權。
「那肯定是因為只有一把傘的關係。」
女孩鬆開了手，突然瞇著眼這麼說：「下禮拜我找同種花樣的傘過來，擺在一起一定會很像的。繡球花。」
少年聳聳肩，把雨傘收起。他不知道對方為何對用傘模擬繡球花這麼執著，還對著素未謀面的人如此津津樂道。
而且，從關鍵字看來，她果然也是下周檢定考試的考生。
「繡球花圖案的傘，上網找一下應該找得到吧。」
他靜默了一陣，又主動提起才剛結束的話題。
「嗯？應該有呢，但我沒有興趣。」
「那妳為什麼這麼執著？」
把透明雨傘握在手中轉動的女孩睜圓著眼看向他，彷彿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又或者只是純粹在思考理由。
最後，她還是像先前那樣勾起嘴角。
他以為自己的提問又要被對方忽略了。
「因為⋯⋯在雨勢減緩之前，要找點有趣的事情吧。」
她抬頭看向外頭，少年也跟著移動視線。
遠方的景色依然是霧濛濛的一片，在他們談話的期間，雨聲也未曾間斷。緊縛著他肌膚的襯衫袖管帶來些許涼意，他仍然沒有逃離雨日的束縛。
沒有可以替換的衣物，他只能搓揉著自己的雙臂試圖帶給身體一些熱量。
「我可不希望雨勢延續到下個禮拜啊。」
少年忍不住大嘆口氣，不管是梅雨季還是女孩的感性，他都希望只是屬於今日的期間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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