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xiv寫作應援Project主題：花語（#執筆応援PJ21July）
癡迷者與拿著暈車藥的人的故事
01.
雖然有點唐突，不過，我的摯友似乎陷入了熱戀。
說來慚愧，我花了點時間才確認這件事。畢竟在我的印象中，在課堂中精神恍惚是男大學生必備的被動技能，即使藤仔是個認真好學的老實人，偶爾發動一下被動技能好像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當他在一個禮拜內集滿了五次跑錯教室，並且誤把奇怪的文章當作報告交給老師之後，我才發覺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一問之下，才知道藤仔最近為了喜歡的傢伙東奔西跑，打亂生活步調。
我想不管是誰聽到這個回答，都會緊皺起眉，想確認那個傢伙到底在搞什麼把戲，怎麼會把人家的生活弄得一團糟。然而問題就出在這裡——我沒見過那個人。
沒有看過對方的樣貌，也無從推敲對方是個怎樣個性的人，我唯一握有的情報，就是對方是叫「三奈」、「姍娜」，或者類似發音的名字。
大概是網路上用的暱稱吧？奈或娜之類的，不是常被拿來取名的字啊。
話說回來，對摯友的對象一無所知，都是因為他什麼也不肯透露的緣故。就算我們一夥人把他圍起來質問關於他和三奈之間的事情，他也只是不斷重複那個三奈不是他的女朋友，可下一秒卻又稱讚起她有多麼治癒人心。
儘管聽過好幾次對三奈的讚美，本人的照片我卻一眼也沒看過。
雖然我也想過，該不會是因為那件事吧？我們圈子裡第一個脫單的人，在大方曬出和女友的合照後，被團裡的毒舌三劍客狠狠嘲諷了一番。因為當時的情況過於慘烈，大家達成了對那件事絕口不提的默契。
如果是有這層顧慮，那麼藤仔不願意透露任何一點關於三奈的事情就一點也不意外了。
響起的預備鈴宣告午休的結束，教室內的座位還剩下約三分之一左右的空缺，出席率略低於平常。
「藤仔果然還沒來啊。」
前面的人轉過頭來，看到那瓶礦泉水還孤伶伶地擺在桌上，伸手把瓶蓋打開喝了一口。
「肯定是那個嘛——小三奈。」
旁邊的人跟著附和。「今天的天氣這麼好，誰要跟同性窩在密閉空間吃飯啊，當然是和女朋友出去吃飯啊。」
像是酸辣麵一般的發言。
「你這種說法簡直就是在暗示待在教室裡的人都是單身狗。」
「我可沒有這麼說啊——」
前面的人把礦泉水放回去。雖然那瓶是我的。
「不，就算不在教室吃飯也還是有單身狗的可能啊，像是那個重修的學長。」
「怎麼說？」
「他一個人在吸菸區抽菸。我剛剛看到的。」
「我覺得那好像已經不是單身狗的層次了。」
「你們實在不懂，為什麼不在教室吃飯，除了因為跟女朋友一起吃飯以外，只有另外一個理由。」
「因為跟男朋友？」
「⋯⋯」
「你是不是破梗了。」
「其實我是想說去吃牛排⋯⋯」
話還沒說完，一個身影突然擠進了已經被占好的座位，後背包上的塑膠零件撞上椅子，喀啦喀啦地大聲宣示著主人的到來。
最一開始被大夥兒當作話題的藤仔，大口大口地喘著，分別和在他身周的我們互看了一眼，然後定格在原處。
外頭肯定很熱，就算是獲得占位子這種好康任務而不用外出買午餐的我也曉得。因為藤仔不但滿頭大汗，短瀏海和鬢髮也緊緊貼在他的皮膚上，雙頰紅通通的，要不是他穿著襯衫，我幾乎要以為他剛跑完一千六百公尺。
原本還熱絡聊著蠢事的我們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人移開目光，所有人都緊盯著安全上壘的藤仔。啊，是滑壘來著，上課鐘正好響起了。
藤仔突然「啊」了一聲，把半透明的黃色塑膠袋放到桌上。
這時，坐在藤仔前面的人自然而然地拉開袋子的提環，朝裡頭聞了聞。
「你還沒吃午餐啊？」
我看著藤仔把背包放下，原本背帶壓著的地方濕了一大片。
「啊、嗯，一個不小心忘記了⋯⋯」
「這家是！飯很乾的那家炒飯！叫什麼來著⋯⋯」
「我只知道大家叫他『新生殺手』。」
「對對！我也是！然後招牌是白色的！」
大家雖然對那家店頗有微詞，但還是貼心地幫忙把飯盒給拿出來，順便拆開橡皮筋看看藤仔點了什麼口味。
說到新生殺手的稱號，當然只是我們自己亂取的，因為是離校門口最近的一家店，如果不想去學生餐廳人擠人，又不想走得太遠，那麼幾乎只有那個選項。
不過根據我們幾人的調查，雖然那是大家都吃過的店，卻也是大家都「只去過一次」的餐廳。
總結而言，如果一個人買了新生殺手的炒飯，那麼只代表一件事情：這個人趕時間趕到不在乎食物了。
⋯⋯啊，再追加一個可能，就是那個人味覺出問題了。
「那個三奈到底把你叫去做什麼啊，竟然連買飯的時間都沒有。」
我拿起塑膠湯匙插進被壓得平而紮實的炒飯，反覆幾次同樣的動作把米粒鬆開。（當然，還有另外一個人也拿著竹筷子這麼做。）
「不是，所以我縮過好幾次了，三奈並沒有叫我去找她⋯⋯應該說，我一直四一個人的。」
藤仔回答得很心虛，連機率百分之三十，沒辦法把捲舌音講好的口癖都出來了。
「沒有叫你去找她？那是你自己貼上去的？」用筷子翻攪炒飯的人提出質疑。藤仔的肩膀在瞬間抖了一下。
「藤仔吃什麼口味啊。」
「培根炒飯。」
「他們家的培根炒飯吃起來跟火腿炒飯一樣。」
「我也這樣想。」我點頭附和：「你們要想想，如果藤仔有辦法在中午就跟那個三奈碰面，那就表示三奈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或者學校還是公司，要離我們這邊很近。」
「但如果不是，中午就不可能碰面了。藤仔又是一個人，我覺得比較可能是中午在講電話，這也符合他說的，『三奈沒有要藤仔去找她』。」
一夥人突然陷入沉默，然後有個聲音問：「我以為你認同培根炒飯跟火腿炒飯吃起來一樣。」
02.
「雖然他們好像很八卦，想挖別人的底細，但我知道他們應該很擔心吧。」
一邊把餐盒和其他垃圾分門別類丟進專用回收桶，藤仔一邊這麼說。
雖然大家的課表長得差不多，星期三是比較特別的，因為我和藤仔沒有需要補修的課，三點以後就可以收工回宿舍。
「因為火腿不論是口感或味道都輸培根一大截啊。」
「我覺得吃起來都不錯⋯⋯不過當時大家的意見一面倒，我實在說不出來。」藤仔皺起眉頭，把最後的塑膠袋丟進垃圾桶裡。
「這應該就是食物版的沉默螺旋。」
「對。」
等待藤仔洗手的時間，我從包裡拿出寶特瓶，順便把水瓶裝滿水。雖然接下來我就要回宿舍了，不過我覺得到時候特地走出房間裝水有點麻煩。
「可是我一開始就說過了，雖然我很喜歡三奈，但三奈根本不是我女朋友。我一開始就說好幾次了，我沒有交女朋友，我會恍神只是因為一直想著三奈。」
大概是其他人都不在的緣故，藤仔突然打開話匣子說個不停。「你應該也都聽膩了吧？其他人為什麼不相信呢？真的要說，三奈甚至不是個人啊。」
啊因為是女神嗎。
老實說，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很難相信藤仔和三奈之間沒有關係。
雖然⋯⋯只是單戀所以拼命獻殷勤，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不得不說我剛聽到三奈這個名字的時候，也在想藤仔是不是被那個三奈騙了。
「你的表情簡直就像在說我把三奈當女神，她卻把我當工具人。」
「咳，不要超譯。」
我把瓶蓋栓了回去。嘩啦嘩啦的流水聲也在差不多的時間止住。
「嗯⋯⋯連你都不相信。」
藤仔把濕濕的雙手往褲子一抹，兩手抱胸皺著眉頭，看起來很苦惱。
「不不，我沒有不相信啊。」
「不然這樣吧，我帶你去看三奈。」
「⋯⋯啊？」
我以為自己聽錯，可藤仔卻拿出手機滑了幾下，接著突然改以兩手捏著手機，謹慎地打了一些字。他彎下身去，從茶水間的窗戶往外看去。
天氣還不錯，他喃喃自語道。
「⋯⋯等等，你真的要帶我去見她？明明之前還一直躲躲藏藏的⋯⋯」
「因為我不想被你們揶揄。可是我發現我錯了，把三奈的事情保密下去，只會讓你們誤會更大而已。」
藤仔離開茶水間，往電梯的方向走去，而我跟在後頭。
不知道藤仔和三奈約在哪裡見面，如果要騎車的話，我還得回宿舍一趟⋯⋯說起來帶朋友給女朋友認識是怎麼回事啊，怎麼想都莫名其妙。
電梯門緩緩打開，我和鏡子裡的藤仔四目相交。
而我突然覺得緊張了起來。
03.
剛踏出系館，我們就被熱辣的陽光給趕到樹蔭底下，沿著庇蔭走向學校正門的方向。根據藤仔的說法，三奈人就在校園裡，我的『電話說』就這樣立刻被推翻。
「話說回來，三奈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哪個科系的？」
聽到我的提問，藤仔突然停下腳步與我對視。他張開口，靜了幾秒又放棄發言，重新邁開腳步。
雖然機率不大，但也可能不是學生。
「白色的，給人很純粹、樸實的感覺⋯⋯雖然也有人覺得是『無聊』。」
走著走著，藤仔突然又開了口，緩緩地敘述他心目中的山奈：「嗯，我想⋯⋯她也給人很高潔的感覺。因為總是形單影隻的關係吧。雖然是這樣，但只要稍微離她近一點，就可以聞到她獨有的幽香。」
「有點噁。」
「不、不是，你不用大力吸氣也可以聞得到的那種，但是是很清爽的香氣。」
藤仔快速澄清後，又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我當時，只是在其他地方聽說了她的事情而有點在意，然後試著在校園裡到處尋找，沒想到還真的找到了。」
「還是有點⋯⋯」
「所以我不是縮了嗎，三奈不是人啦！」
我正要繼續吐槽，就被他打斷。
大概是真的觸到藤仔的逆鱗，接下來只要我試著開口，就會被厲聲制止。我們就這樣默默地⋯⋯我們就在「我」與「嗯！」這樣反覆了好幾次後，來到了校園裡的池塘邊。
池塘的位子很偏僻，硬要說的話離文學院的系館比較近，但也是要走個三分鐘五分鐘的距離，如果連文學院都要走那麼久，就更不用說離側門比較近的我們系館了。
總之這裡完全不是我們會路過的地方。
「文學院的？」
「你過來。」
藤仔用了非常堅定的命令句，我只好摸著鼻子靠近池塘。
應該沒有要把我推下去吧？
「⋯⋯如何，你有沒有聞到香味？」
原本在腦內模擬要在失去重心的情況下把藤仔一起拖進池塘，所以他突然回頭徵詢我意思時讓我愣了一下。我放下已經擺好架式的雙手，吸了一大口氣。
池畔固有的腥味立刻盈滿鼻腔，讓我不禁皺起眉頭，但藤仔指的應該不是這個味道（我想還是不要再惹他生氣了），我又往幾個方向嗅聞。
然後就在潮濕的腥味之中，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竄了出來。
「⋯⋯花？」
我的眉頭又皺得更深了。
「對！就是野薑花！」
藤仔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兩手拉著我更靠近池塘。
他往池畔的草叢一指，我才注意到這邊的草叢不是印象中那種又小又圓的葉片組成看起來毛茸茸又細碎的草叢，而是由長長的大葉片組成，看起來比較像針狀的草叢。
薄綠色的葉片頂端在太陽的照耀下帶點青黃，簇擁著蝴蝶一般的白色花朵。粉白花瓣之間伸出的白絲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嗯？」我突然回過神來，「所以三奈⋯⋯」
「穗花三奈，就是我們常說的野薑花啊！」
藤仔一邊說一邊把手機螢幕湊上前來，維基頁面上清楚地記錄野薑花的資料，花期、生長環境、在文化中衍伸的意義，當然也包括「穗花山奈」這樣彷彿日本人名的別稱。
我把手機推了回去，回憶這段時間藤仔的種種異狀，以及他說過的那些話。三奈不是女朋友，沒有叫他去找她，藤仔是自己一個人⋯⋯白色的、孤寂、有香味⋯⋯以及午餐買了新生殺手的炒飯，池塘離學校正門確實很近。
對照起來還真的完全符合，而且「三奈不是人」這一點，藤仔今天就強調過好幾次了，但我真的以為是女神不是人的意思（雖然很滑稽但又覺得也沒說錯）。
「如何，這下你總相信了吧！」
「是⋯⋯」
「而且三奈！看起來超療癒的對吧！」
藤仔蹲下來看向草叢上的白色花朵。大概是植物特性之類的吧，不像印象中那種很密集又很多朵的花卉，野薑花在視覺上有點單薄，但在光照下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潔淨感。
「其實呢，我姐姐前兩週傳了她弄的插花給我看，就是瓶插的野薑花，我覺得超好看的，又聽說野薑花算很常見的花，就想說能不能在學校裡找找呢⋯⋯然後，我昨天才在這裡看到。」
「所以你最近的失常就是為了這東西啊。」
「嗯——嗯。」藤仔想了一下，點點頭，「我看照片看得出神了，所以熬夜趕報告，然後還去花店詢問關於野薑花的事情⋯⋯當我聽到野薑花開花的時間只有幾天的時候，又覺得很難過。」
誰也沒想到藤仔只是為一株植物傾心，我聽著藤仔繪聲繪影地描述他與三奈⋯⋯與穗花山奈相遇的過程，忍不住翻了白眼。但想想也好，總比摯友真的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拐騙要好。
雖然這是一個明天向其他人解釋後，肯定會被大罵白癡的故事，但我想這對藤仔來說，會是一個只能短暫停留的，浪漫的夏日回憶吧。
⋯⋯這種誤會一次就夠，拜託別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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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七月的主題，所以挑了個七月會有的花，野薑花（不過花期好像滿長的）。
野薑花的花語有滿多的，正面如「高潔」，負面如「孤獨」、「無聊」，還有「將記憶永遠留在夏天」等等。
由於這些花語和花的習性有關，在故事中便和三奈的形象做連結。
另外，藤仔的命名是從藤花而來，藤花的花語是「沉醉在戀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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