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來月愛pixiv 8月企劃：白色祭典（#白の色祭）
用缺乏的體驗揣測純白。
若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前往圖書館的路上。這是只要對芥川稍微有認識的人，一致給予的評價。雖然知道那是化用奧地利詩人的名句，但用在她身上似乎稍嫌失禮了。
她對書籍的熱愛可沒有艾騰伯格對咖啡那樣深厚。
也不是真的對書沒有興趣，但要她比較的話，喜歡圖書館的「聲音」勝過喜歡讀書；或者反過來說，因為宿舍總是充滿「雜訊」，讓圖書館變成常駐的最佳選擇。
「充滿雜訊」這種理由實在令人費解，不過想想，也沒有非得和人解釋的道理。對大多人來說，只會理解到「沒辦法在宿舍讀書」的程度——那麼就太好了，無法在自己房間讀書工作的人，就她所知還不少。
只要不去深究，兩個人之間的眼界就會在沒有更進一步證實的情況，達成某種共識。
儘管如此，如果雙方沒有極度類似的體驗談，那麼還是會有不小心露餡的時候。
＊
「話說，總覺得芥川妳在某些方面挺一絲不苟的。」
由於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芥川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利休茶色的墨水就這樣沿著與紙面相接的鋼筆筆尖，在純白的紙張上擴散成大片的墨跡。
遲了幾秒，她才把鋼筆從紙上移開。
「咦？」
給予這樣評價的人是認識了一段時間的弘寧學長。
下午在沒有其他人的圖書館碰了頭，聊起最近知曉的臥底派對遊戲，直到剛才還在討論有哪些適合當作題目的詞語，她回想了這段歷程，完全不曉得學長是想到了什麼，才突然給予這樣的評價。
「我穿外套可是不拉拉鍊的哦？」
「啊——這我知道。」
弘寧學長瞇起了眼，對她反射性的回答有些無奈。「我是指，比如說我們不是要寫東西嗎，明明只要隨便拿張通知單，翻到背面就行，但芥川妳都會自備雙面白的影印紙啊。」
還是八十磅的那種。一邊補充，他一邊抖了抖放在桌上軟趴趴的紙。
「是這件事啊。」
芥川手拄著下頷，看著桌上並排的兩張紙——圖書館的書桌桌面很寬，所以兩人都把紙張向中間推了一些——一張是她的A4影印紙，另一張則是薄到可以看清背面印刷的日曆紙。
「就算是通知單的厚度也看得到背面的字哦。」
「就是這點啊，因為覺得墨水肯定會透到紙的背後，所以才自備全新白紙這點。」
芥川又停頓了。
不過不像前一次那樣完全傻住，她只靜了一瞬，接著兀自點點頭，不自覺張開的嘴流出無聲的碎念。
「其實，就算是這種比通知單厚一點的影印紙，真的印了東西大概也還是會透過去。所謂白紙⋯⋯」
芥川看著學長的日曆紙。即使不特地翻過來，也可以看到弘寧學長留下的鉛筆跡之後，那顯眼的藍色印刷字。
「假設，有個人和你要了張白紙，那麼怎樣的紙符合他的需求呢，是要全白的，還是只要能寫字的就好，越是仔細去想，就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她凝視著代表日期的藍色印刷字，橢圓又帶有特殊粗細的印刷數字邊緣，多了一圈不同顏色的外框。
「但如果是全新影印紙的話，就一定是白紙——兩面都是白，而且寫字在上頭也沒有其他東西干擾。」
那麼如果有人需要，就一定能拿出「白紙」給對方⋯⋯不，也許是更自私的理由。
想要能夠不受視覺影響，給出正確的白紙。
盯著數字外緣的光暈良久，芥川才回過神來，對面的人沒有接話，彼此之間只剩他倆上頭的吊扇依舊運作，發出低沉的轉動聲響。
也許說得太多了，她吞下一口口水，本想搶先打破沉默，看著她的學長卻突然發出長長的猶豫聲音，讓她心頭一顫。
「抱歉，我說了奇怪的話。」
「⋯⋯哦，不是啦，」弘寧學長直盯著她的目光在他開口的瞬間立刻收了回去，他的神色有些古怪。「『白』嘛，雖然最直接會讓人想到顏色，但有時候比起白色，也會強調『沒有其他東西』。」
「⋯⋯嗯⋯⋯」
芥川掩著嘴，腦海裡迅速閃過好幾個和「白」有關的詞彙，又看看放在一旁，夾了一整疊白紙的文件夾。她的中文造詣不至於不知道這個字有哪些意思，但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倒是從來沒考慮過其他可能。
如果對於白紙的要求只是要有一面沒有印刷或筆跡的紙，那麼就算背後的印刷字再怎麼色彩繽紛，也不用在意了。
「只要不影響書寫就好了啊⋯⋯」
「我剛剛只是在想，是日文沒有這種用法嗎⋯⋯」
弘寧學長雙手抱胸，似乎非常認真地考慮起這件事。
因為姓氏的緣故，學長對她的疑問沒有起疑，而是自然而然地放到「其他語境中有沒有這個意思」的範疇去了。
「有的、有的，純粹是我太介意顏色了。」
芥川連忙點點頭，拿起被擱置在桌上的影印紙，上頭寫著好幾組具有數個共通特質，但卻不一樣的詞彙與物品。利休茶色的文字分布在紙張的左半邊，有幾個字浮著不同色彩的光暈。
白紙⋯⋯白色的⋯⋯沒有其他東西的⋯⋯她反覆思量著詞彙的分歧義。
「不過，有些人真的很介意要全白紙，我以前學校的老師在隨堂測驗的時候，就不能接受背面有其他印刷字。還好那時候沒把測驗紙丟掉。」
弘寧學長向後靠上椅背，接著似乎又想到什麼，馬上把身子前傾。芥川注意到他的動作，抬起了頭。
「芥川。」
「是？」
「日曆紙是白紙吧。」
芥川的視線只在桌上那透著淡淡彩色的日曆紙短暫停留了一秒，「不是。」
但兩人的意思沒有交集。
「不，因為大家都會預設日曆紙的背面是『白』的，就跟預設灰白網格是透明背景一樣。」
也許在弘寧學長的心目中，過於執著「純白色」的芥川也屬於前述一定要全白紙的派別，他突然開始捍衛日曆紙的立場。
「⋯⋯噗。說得也是。」
見學長刻意端正坐姿又眉頭緊蹙的認真模樣，讓芥川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在她的視界裡，透明自然無法和灰白網格劃上等號，不過對類似的經驗談早已有耳聞，讓她馬上就能意會。
她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空氣中突然瀰漫著清甜的香氣。不過這麼說也不太精確，她知道味道來源跟圖書館的空氣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過我在想，如果提到外觀、材質這種客觀事實的話還好說。」
弘寧學長突然把話題拉了回來，他拿著自動筆在紙面上畫起一個又一個纏繞的圓圈。芥川的目光跟著筆尖的軌跡移動。
「如果對題目的形容是『讓人心情很好』，這種會因為感受產生差異的答案，那麼就很容易產生爭議吧。」
「嗯——確實會這樣。」
芥川拿起自己的鋼筆，在學長畫的某個圓圈內畫上一個嘴角微歪的笑臉。
「畢竟臥底遊戲的關鍵，就是要假裝和一般人有共同的視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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