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來月愛pixiv 特別企劃：Halloween Party
（#ハロウィンパーティ2021）
孤寂南瓜湯
萬聖節總給人一種寂寥的感覺。
女孩不太記得這個印象從何而來，也許是因為不會和朋友聚會，也許是因為萬聖節的高潮不在萬聖節當日，也許是因為，就算整個街道都被橙紫兩色的商業廣告給占滿，她卻從來沒有看過有人沿路討糖，讓人感受到整個城市都在為之慶祝的歡樂。
更讓人感到寂寞的是，她是在自己放下菜刀，拔出南瓜蒂頭的瞬間才想到這件事——在感到無聊、孤單的時候，她總是會找些特別需要動手的事情來做——是感到無趣，也是一種補償心態，才會有這顆南瓜和紙模的存在。
將南瓜的內部給清空，稍微清潔過表面，女孩把網路下載來的紙模固定在南瓜上，拿起雕刻刀沿著墨痕一刀一刀切割。提供紙模的是某部歐美動畫的官方社群媒體，他們還貼心附上把南瓜製成南瓜燈的短片。
不管怎麼看都不一樣。女孩忍不住想。
不論是影片中不同風格的室內場景，或者實際雕刻出來的模樣。
「⋯⋯啊。」
預期的阻礙感瞬間消失，女孩立刻停止施力以免雕刻刀失去控制，紙模被撕破了一小塊，不用多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南瓜被她割壞了。
她放下雕刻刀，抬手撕下紙模後揉成一團，丟到桌上，接著繞過吧檯，開始把南瓜籽從那一大碗南瓜肉裡一一挑出。
「烤南瓜籽⋯⋯很好吃的樣子？什麼味道⋯⋯」
一邊將南瓜肉搗碎，偶爾取出漏掉的南瓜籽，女孩一邊碎念著僅從網路上得來，還無法成為生活體驗的資訊。她抱著大碗搗啊搗，突然又丟下手上的湯匙，從冰箱裡拿出用了半顆的洋蔥。
接下來的步驟如同她翻閱過幾次的食譜和影片，只是不小心被洋蔥辣紅了眼，以及家裡沒有奶油而用橄欖油替代。儘管中間出了一些小差錯，至少在加入高湯之後，那鍋黃橙橙的東西和影片裡的南瓜湯有七成相似。
女孩攪拌著南瓜湯，把目光投向吧檯上那碗被她隨手擱置的南瓜籽。突然，她把視線投向更遠的地方。
她猛然丟下湯杓，往窗戶走去。
透過十二樓的窗戶所看到的，應該是燈火通明的城市夜景，但她卻看到了熟悉，卻不該看到的半透明人影。
就常識而言，應該會把那半透明人影視作屋內情況的反射——畢竟是高樓層，窗外有人實在不合常理——女孩的動作卻沒有半點遲疑，彷彿那人影在屋內更不合理。
她單膝跪在窗前的長椅凳上，轉動直立式窗戶的握把後奮力一推。
晚秋的涼風竄入屋內，吹亂了女孩的瀏海，然而她完全無視礙事的髮絲和手臂浮起的雞皮疙瘩，只是緊緊靠著窗沿，死盯著那熟悉的人影。
「純，好久不見。」
那人也貼近窗戶，首先打了招呼。不論是聲音或語調都與她記憶相符。
她也認得掛在對方脖子上的笨重耳機，儘管她沒有研究。當然，那副明明換個顏色也許還可以說是潮流的粗框眼鏡，那件連帽外套，還有男生款式的制服，她通通記得。
只可惜她腦袋裡的對方不是半透明的。
「好久不見，你又那樣叫我了。」
「⋯⋯對哦，妳說過不愛我叫妳單名。抱歉抱歉，湘純。」
原本穩重的神情在瞬間破功，那慌亂的樣子更符合她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年齡。雖然是同齡人，但想想現在應該已經有兩年的歲差。
女孩突然想起了萬聖節讓她感到寂寥的原因。
「不請我進去嗎？」
對方模仿著她的動作攀在窗框上，不一樣的是對方身在外側。
女孩低頭看著對方的前臂，即使交疊著也能直接看到下面的窗框。她思索了一會兒，問：「你應該，可以自由進出的吧？」
「我想要妳請我進去。」
挺像他會說的話。
「進來吧。」
女孩從窗邊退開，本想看著對方如何進屋，但腦袋靈光一閃，又踩著布拖鞋啪噠啪噠地回到瓦斯爐前。爐火依然為那一鍋南瓜湯加熱，她連忙提起湯杓，像是補償一般比原本更快速地翻攪濃湯。
「妳在做菜啊。」
那聲音突然在她耳畔響起。「我搞砸了妳的料理嗎？」
聲音來源是左後方，偏向上面，她記憶裡的對方沒有高到需要抬頭的程度，直到她轉過頭才注意到他浮在空中。
「不會。我沒有照食譜做。」
「這樣啊⋯⋯」
女孩攪拌著南瓜湯，一手打開食譜確認時間和收尾步驟，那人則是時而兩手壓在流理台上，時而坐在後面的吧檯，靜靜地在旁邊等待。
「要不要一碗呢？」
關上爐火後，打開上排廚櫃拿了兩個湯盤，女孩轉頭詢問對方的意思。他那套著球鞋的雙腳在空中晃啊晃的。
「嗯，應該沒辦法。」
「說得也是。」
最後她還是端了兩碗湯上桌。
女孩把兩碗湯放在餐桌的兩端，兩人隔著三個座位的距離相望。
對方的目光首先移到了那顆被割壞了的南瓜，不，也許只能稱作是南瓜皮。雖然並不是毀滅性的失誤，但那一刀深到難以修飾回來，一看就知道是個失敗品。
「啊，妳做了南瓜燈啊，好懷念，我們只有小學時做過這麼有萬聖節感覺的東西了。」
他的手放在南瓜上，但她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能摸到。「不過我們那時是彩繪南瓜對吧。」
「你還給南瓜畫了耳機。我畫到一半就摔碎了。」
女孩點點頭，用湯匙往盤裡舀了一口湯。
「妳想在底部畫鞋子，但一手沒辦法拿那個大小的南瓜⋯⋯是石膏製的嗎？我記得拿起來有點重量。」對方接著說了下去，「主持活動的大姐姐說，砸壞了南瓜，撒旦會在夜裡找妳算帳。然後妳記得妳回什麼嗎？」
他突然笑了起來。
「那時我根本沒搞懂萬聖節這回事，也不懂宗教信仰。『撒旦是什麼？』我這樣回她。」女孩回應，緩了幾秒，又把故事說了下去。「後來我們一起把摔碎的石膏南瓜聚集在一起，潑上幾種特別不受歡迎的顏料，幫你的耳機南瓜造景。」
「對，結果活動方的人幫我們的南瓜拍了好幾張照片，說很少看到效果這麼好的。」
「我在想，如果我是需要帶活動的人，那麼我也會這麼說的。」
「嗯，我也會這麼做的。」
對方毫不猶豫地附和，顯然不管當時收到的讚美是不是出自於真心，他都沒那麼在意。
「妳的南瓜湯味道怎麼樣？」
「幸好你不能喝。」
聞言，他的手從南瓜移開，轉而抓住湯盤平平的兩端。他大概真的能碰到東西，女孩看著那不像空抓的手想著。可是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準備給對方用的湯匙。
她只是假裝對方與她共進晚餐。
「湘純，我想確認一下，不會是因為我喊妳的單名，妳才不給我餐具的吧？」
「是因為你沒辦法喝。」
「也是。真可惜，無論如何我都想試試。」
儘管對方表現出對南瓜湯的濃厚興趣，但一開始表示無法喝湯的也是對方。也許能夠讓對方品嘗到的，只有同樣呈現半透明模樣的南瓜了。女孩輕放下湯匙，思考著那東西存在的可能性。
「話說回來，你聞得到味道嗎？」
再度回到瓦斯爐前，女孩舀了一點湯湊到對方面前。對方傾著身子嗅了嗅，搖頭。
「嗯，也好，我的洋蔥是用橄欖油炒的，湯也沒有加鮮奶油。」
「那就會變得很難喝嗎？」
「我也不知道⋯⋯」
被這麼反問，女孩愣了一下，接著陷入思考。「平常在餐廳喝到的南瓜湯奶油味都很重，如果少了應該會影響很大才是⋯⋯」
如果純問個人想法，女孩覺得味道沒有差太多。唯一有差的地方是，她是個木舌。對方也曾經提過幾次。
突然間，一個透明白膜狀的東西覆蓋了她的視線。
那情況有點難以說明，雖然視覺幾乎不受影響，但她也感知到有什麼東西確實地蓋住她的雙眼，一如她能感覺到有個東西現在正在自己的身後。
「不給糖就搗蛋。」
「你完全沒遮住我的眼睛，淳熙。」
「真懷念。雖然我還是習慣妳在交往前，用單名叫我的時候。」
對方依然以雙掌覆蓋她的雙眼試圖遮擋視線，她想了想會這麼判斷的可能原因是，她感覺到一股涼意。
女孩放下湯杓與她自己的湯盤，把兩手塞進運動外套裡，但最後只抓出幾張過分精緻的糖果包裝。那是今天在讀書會上跟同學交換的糖果，不過很快就被吃掉了。
「我沒有糖果。」
雖然她沒有給出任何一顆糖果，覆蓋在眼前的東西卻消失了。
「我想起來了，妳不愛叫我單名，也不愛我叫你單名的原因。」
他繞到女孩的身旁，用兩指捏起了其中一張糖果紙屑——糖果紙屑只稍微晃動了一下——兩人異口同聲：「因為聽起來就像在和自己談戀愛一樣，感覺很寂寞。」
「不過我後來覺得，本名也好、簡稱的單名也罷，沒有機會喊你的名字，才是最讓人感到孤單的事情。」
萬聖節，或者說得精確些，萬聖夜總給人一種寂寥的感覺，女孩看到對方時才想起了這個印象是從何而來。
「沒關係，我想，至少每年還有那麼一個日子能喊我的名字。」
「說得也是。」
女孩手中的糖果包裝終於被撥到了地上，她把剩下的紙屑丟到洗碗槽內，重新添了一碗南瓜湯。
「那麼，得趁這天結束之前盡情談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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